一個微博引發的慈善風波

潮爆中國﹕一個微博 引發的慈善風波
明報 – 2011年7月3日星期日上午5:26

【明報專訊】如果選半年年度人物，男的我會選李承鵬，女的我就揀郭美美──艾未未剛出來先休息一下。

李承鵬本月書展會到香港，他的前作有《中國足球內幕》和《李可樂抗拆記》等，後者是小說體，寫得一般但抓住了這時代的核心社會問題加以發揮，還是有它的代表性──當然，香港記者不要忘記，捉着他時，問的不單是書，更重要是他與過百位普通市民宣布參選地方人大的舉動，

嘗試實踐公民真正參政的力量。郭美美呢？

從本來不見經傳，只因在微博上一曬自己，現不僅引出大風波，開始是中國紅十字會，而現在連國內整個慈善系統都成了箭靶。

這爭議與正視會否改變這社會的慈善文化及官僚系統？一個最極端的戲謔式說法是﹕「郭美美將是改變歷史的一個傳奇女子，將如陳圓圓、賽金花、小鳳仙等名妓一樣載入歷史。」說這話的未免有欠公道厚道，首先郭美美未必是妓，甚至乎她的身分她跟這些慈善團體的頭目的關係都未被摸清。她急急以個人名義於微博上澄清道歉，想盡快了結，卻得不到廣大網民的認可。新近發展是韓寒發功了。洋洋大文「沒希望工程」，舉出中國慈善事業與國家特權利益者之間的關係，翻到底，就是指出政府的責任所在。真是一個baby引發的風波。

捐獻不透明 善款無從監管

微博名郭美美baby的二十歲女子一曬自己的奢華生活，完全估計不到後果會那麼嚴重。事件回放﹕郭美美在微博上帖出她一身行頭，名車名包，但檢證身分是「中國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這身分迅即惹來圍觀與質疑。不僅因她只有二十歲，還因紅十字會這個品牌太有名，提到它就想到救急扶危，怎的就跟這些奢侈炫耀生活扯上關係了。一查之下，中國紅十字會本以中國沒有這個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這職位，也不知這些是什麼組織來打發。可是一連十十連百，查到的是中國紅十字會又確實有旗下的商業部門，當中又與香港的上市公司有錯綜關係。結果就成為，竟就是這樣一次無心之曬，揭開了中國長期被禁止討論或討論無從的一道門。那就是﹕你捐的錢到底去了哪？

當一切都未有確切公開的查探結果前，公眾的懷疑與陰謀論卻佔了上風。因為郭美美的故事實在太切合公眾的預期﹕在捐獻制度不透明，善款用途無從監管，慈善團體實為政府控制，政府又限制獨立的NGO的情况下，市民的捐獻，金錢的流動線，最終落到有權勢人士包養的小女子的瑪莎拉蒂和愛馬士包包之上──這條路線實在太有戲劇感和象徵意義了。

韓寒在文中最具殺傷力的是兩個疑問。第一是中國紅十字會的是非，還算有新聞查到，可是別的更有勢力的團體（他特指希望工程）的是非，卻連搜也搜不到新聞了。他舉的例子上周也廣泛在微博轉載流傳，說的是2002年南方周末有關希望工程挪用億元作投資的新聞，後果不僅是不了了之，當時的採訪記者也「被處理」，那意味就如那些神秘的陰謀論小說一樣，不要再查再問，上面的人，你碰不起。

捐獻就等同再交多些稅

第二是，他從而質疑中國人是否該繼續為慈善事業捐獻，因為中國政府（例子舉的是廣深兩地）花在教育及醫療方面的開支，只大約佔稅收的3％，遠遠低於香港的近五成。那意味着，再叫人捐獻的話，就等同叫人再交多些稅去補貼理應是由政府來做但又沒做好的公共服務。他結論﹕「到了今天，基礎教育應該是政府承擔的義務而且有政府足够能力承擔。老百姓毋須去掏不明不白並不容質疑的捐款。如果政府對教育的支出到達的GDP的國際合理百分比以上還是不能解决教育問題，那才是民間慈善應該幫助和頂上的時候。」

這對中國的慈善團體而言，無疑是一次不小的公關危機。就算我們相信向來把守公開透明原則的知名慈善機構理應有它把持的成熟系統，但面對這情况，都會受到質疑。然而這種質疑由來已久。善款是否真送到望受幫助的人手中？當中有沒有人落格？問這些，都是捐款人應有的認真態度，而更重要是，作為執行機構，面對這樣的質疑，其實就更應主動去解釋及讓公眾更清楚自己的角色及公款的流向。

不是付錢買良心或優越感

這事件也是對捐款者的教育，那就是要令大家知道，捐獻不是做show不是付錢買良心或優越感，它要求一種社會責任感是長遠而有跟進及承擔的。那麼多年來，我們看到太多以慈善賑災扶貧為名的宣傳。這歌星去到山區，跟貧苦的孩子玩耍，派糖，拍照，許多時反而是山區的小孩服務了這些明星（令他們可見報，形象好），而他們走了後，世界依然。公眾也以為單單付了錢，就像交了稅一樣，盡了一點義務，世界就會好，從而忽略了人為的、官僚的，在「維持貧窮」方面同樣付出的努力。沒有貧窮，就沒捐獻，也就沒有油水可濕。在這樣缺乏監管的捐獻機制，一個慈善黑洞下，盡責的公民，可以做的，就是多質問，多查證，試圖監管確保捐獻流的清白。可慈善的壟斷在中國形同大部分其他的特權壟斷，「不要再查再問，上面的人，你碰不起」，那怎麼辦？Steve Jobs的答案是﹕wait until we are profitable──這位不讓蘋果公司作慈善捐獻的CEO，把改善世界的精力，放在盡心做好自己的本分上。

文 李照興
編輯 趙炳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