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November 22, 2007

梁文道﹕期待泛民主派的維新運動

期待泛民主派的維新運動/文﹕梁文道
2007年11月22日

【明報專訊】區議會選舉結束,民主派大敗已是公認的事實。它的原因是什麼?又會造成什麼影響?我們或許可以從以下3點開始思索﹕

一、血管淤塞

區議會本是有志從政者的入門途徑,但是自從市政局與區域市政局雙雙廢棄,它已淪為道地的地區諮詢組織。一般區議員限於知名度和工作範圍,很難越級挑戰立法會層次的競選,所以有實力有企圖的精英多半不願參與這種以服務街坊為主的議會工作。這是事實,也是泛民主派(尤其民主黨)同情者常常拿出來的說詞;然而,我們又該如何解釋龐愛蘭和梁美芬的參選及獲勝呢?這兩位都是親建制派的星級人物,時常在媒體曝光,何以情願「紆尊降貴」,下降到地區參選呢?她們之前可沒做過多少修理漏水冷氣機之類的「地區工作」呀。而且一般相信,她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立法會的議席。再看公民黨的陳淑莊,她不也是顆眾人注目的新星,不也是下屆立法會的熱門人選嗎?可見在重重局限底下,區議會依然保有輸送政壇新血的部分功能,依然可以吸引有能力的精英參加,只是民主黨沒有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比起民建聯這回有21個新人當選,民主黨有沒有21個新人參選呢?民建聯固然財雄勢大,固然有機會染指即將開設的副局長及局長助理,但是民主黨真的就只能束手就擒,全無還手之力嗎?我已不只一次在此批評過民主派的「大老文化」了,找陳方安生代替甘乃威出戰港島區立法會議席補選,等於是另一次證實了民主黨區議員永無出頭之日的命運。上層的大老永遠佔覑上層,甚至情願尋找外援也不眷顧兄弟,那批 40過外的「少壯派」和「第二梯隊」眼睜睜瞧覑20多歲的對手一個個爬頭,心中是何滋味?有興趣參政的外人看在眼裏,又怎會願意加入民主黨,以之為自己晉身政壇的台階呢?

二、「地區工作」

所謂的「地區工作」是區議會選舉裏頭的最大迷思。什麼是區議員的「地區工作」呢?無非就是集傳統「三團三宴」一類的地區康樂總主任、協助街坊解決生活問題的超級社工,和改善地區建設的政府顧問等3種角色於一身的大雜燴。前面兩種角色都需要龐大的財政資源和人力網絡,都不是區議會的小量預算與區議員的微薄收入可以應付的。泛民主派要在這兩個領域裏和以本傷人的民建聯纏鬥,敗陣乃意料中事。至於和政府部門協調,要求他們替街坊弄好點小工程之類的工作,泛民主派恐也不是親政府的民建聯的對手。但這並不表示泛民主派的大敗乃非戰之罪,全無值得檢討之處。

且以民協在深水的淪落為例,身為該區的地頭老龍,深根厚植的民協就算在財力上不如人,又怎會輕易失卻這麼多的議席呢?對手精密部署的選舉策略自然該記一功,可是民協自己也沒有抓住轉型的機遇。市區重建是近年新興的熱門議題,深水正是受到市區重建影響的重災區,當地居民為此自發形成社區組織,力抗拆遷,主張參與規劃。他們曾經向民協求援,得到的卻是冷淡的回應。比起灣仔區的黃英琦和金佩瑋,民協更有興趣的似乎還是和市區重建當局妥協,頂多替居民商量一個好價碼,無意於推展新型的社區規劃。如此作風,又怎能不叫懷抱新思維的老街坊心寒?

很多人以為部分區議員、評論人與學者提倡的新型地區工作(如近年灣仔區議會推出的社區保育與公共文化活動)是務虛不務實,不如保守派喜好的老式手法來得紮實。但是當保守派在財源、人力與政府關係這三樣本錢上都要勝過你的時候,你還要跟他們鬥那種「務實地區工作」,豈不是自取滅亡嗎?灣仔區的經驗限於當地的居民背景,或許不能複製於其他地區;但要是不能在「地區工作」上拓展新思維,泛民主派是永遠鬥不過保守派的。

三、面目模糊

上一屆的區議會選舉,泛民主派挾覑七一效應大獲全勝。可是一來,支持盡早施行雙普選的政治議題本來就和區議會選舉拉不上多大關係。二來香港早已進入我曾在此說過的「人人都是民主派」的時代了,當對手也掛覑「獨立參選」的招牌聲稱自己支持2012雙普選,你就只能批評對手「假民主」標榜自己「真民主」,把競選議題玩得愈來愈窄。第三,民主的旗號在區議會選舉的層面上有時反而會引起負面效果,讓對手輕鬆地將彼此的分別打成「務實對口號」的對壘,徒惹實際的選民反感。

當民主標籤失效,當對手和自己的區別日漸模糊,泛民主派是否應該放棄民主的大旗呢?不,他們應該把民主的精神更徹底地推展到地區層面。「民網」學者群和我等一批不同立場的評論人都曾提議改造區議會,一方面大幅度重組區議會結構,配合立法會選區形成五大區議會,效仿內地及世界各大城市,推出區域行政概念;另一方面爭取擴大區議會資源權能,使政府下放最關乎地區民生的權力給地區議會。可惜此議提出經年,政府和泛民主派的態度一樣平淡。

即使現在做不了大規模的改革,泛民主派的成員一樣可以在目前的格局底下推動社區民主的概念。例如在規劃和社區工程的問題上,他們一樣有能力成立各式各樣的工作坊和區民大會,讓持份街坊加入。只有把民主精神貫徹到地區層面,他們才能與在給定的範圍內「提供服務」的對手區隔開來,成為真正的民主派。

黃毓民兄在此次選舉之後,慨言泛民主派日後唯一的出路就是當個真正的反對派。不知道他曉不曉得,如今部分泛民主派的區議員平常不只不是反對派,反而做了官方的好幫手好朋友。有的在市區重建的爭論中站在當局那一邊,和官方人士稱兄道弟;有的在開會前要地區民政主任告訴自己應該說什麼不應該說什麼;更有一些人在紀錄公開的會上要求政府委任自己加入諮詢組織甚或派發勳章!如此民主派,就算支持爭取「2012雙普選」,又怎能叫人相信他的理想和志願呢?

總結以上3點,泛民主派與其學習根本學不來的對手,抱怨對方「幕後勢力」龐大,倒不如深刻反省自己的過失,追求區議會和區議員的維新運動。

梁文道 牛棚書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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