峇里尋兇之「恐怖慈善共同體」
2005年10月10日
【咫尺地球】峇里島爆炸後,各方懷疑印尼伊斯蘭祈禱團是幕後黑手,它和蓋達 的聯繫被舊事重提。曾有研究報告「揭露」9/11事件的「完美」版本,是要在東南亞同時劫一批客機亂撞,因為太難掌握越洋實時(real-time)爆發 的「藝術」才被拉丹決定「暫緩執行」。原來的東南亞經手人,據說就是祈禱團領袖巴希爾。這刻澳洲和美國向印尼施壓取締祈禱團,卻超越了純粹反恐,因西方眼中的恐怖組織,幾乎都是在各地民間有一定聲望的社會服務機構、甚至慈善團體。
我們可稱之為「恐怖慈善共同體」現象,並舉出兩個著名案例參考。
沙特扶貧基金倒閉之謎
一個是以沙特為總部的「哈拉曼基金會」(Al-Haramain Islamic Foundation),成立宗旨是進行「民間教育和慈善活動」,在全球各地廣設支部,活躍區包括非洲肯尼亞和坦桑尼亞,每年撥款5000萬美元,是扶貧+傳教的結合。9/11後美國大力整頓反恐黑錢,認為慈善組織不受政府監管,是恐怖分子盟友,開了張黑名單讓各國自行算帳。哈拉曼基金會被指為拉丹白手套兼策劃肯尼亞爆炸的元兇,在2004年被沙特王室下令取締。在貧富懸殊的沙特,這類組織承擔社會中介的責任,民眾對「沙特東華三院恐怖倒閉」的反應可想而知。
歷史更悠久的是埃及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hood),它1928年成立時的衝擊對象是親西方的腐敗王室,擁有百萬會員,有相對正義色彩,一度是埃及清流。不論意識形態,兄弟會確是 身體力行地提倡「穆斯林兄弟互助」建立伊斯蘭化社會,最大成就是設立了一支巡遊軍上山下鄉搞經濟建設,對老弱貧苦都提供義診義學。巴勒斯坦的哈馬斯名義上 也是兄弟會分會,也是在當地搞大鑊飯籠絡人心。當地人不相信光顧哈馬斯醫院等於「與恐怖分子為伍」,就是相信也會繼續,因沒選擇。
印尼祈 禱團的前身成立於40年代,也是反殖運動產物,和印尼革命軍曾是盟友。因被前總統蘇哈托大力整肅,祈禱團在印尼的慈善功能不如基金會和兄弟會,但它在90 年代「回流」後也有「慈善創建」﹕除引入哈拉曼基金會賑濟災民,還建立它的「社區慈善網」,鼓勵團友通婚、鼓勵子女入讀祈禱團推介的寄宿學校。
兄弟式慈善Vs修女式慈善
有意識形態背景的組織以慈善面貌得到一些人心,除因各地政府不能/不願提供同樣服務,也反映各國貧民對「慈善」有各自的理解。基金會、兄弟會、祈禱團式「慈善」,多少有集體主義色彩,有相當直接的救助,且援助體與被援體能建立社會關係。對缺乏這種關係網的弱勢社群,這是一種自我肯定的提升。至於貧民何以對外來慈善團體多少存有戒心,我們可以德蘭修女的仁愛會為例。
德蘭修女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後成為「活聖人」,但一些社運人士對她評價奇低。她每年獲千萬元計捐款,但堅持用最原始方式「救助」病人,就常被批評為人為製造「倚賴關係」(dependency),順道建構一種東方主義式落差,顯得慈善者更高更大。曾有朋友專程朝聖當義工,回來後用最sarcastic的口吻說得到義工最想得到的﹕「感覺」。德蘭旗下直接救濟的貧民為數不多,效果不彰, 和當地社會脫,仁愛會甚至曾多次傳出貪污醜聞,也有報道指她們曾「無意中」接受恐怖分子捐助。除了最後一點,整個體系與前述「兄弟式慈善團體」恰巧相 反。若各地貧民接受涉嫌恐怖分子共濟、躊躇於天使的blessing,無論「我們」觀點如何,「他們」不一定視之為大逆不道。
「恐怖慈善共同體」除了「恐怖」一環針對的政治對象,也有「慈善」一環針對的社會對象。兩者合二為一,「加爾各答的天使」和「峇里島的烈士」變成一對荒謬的辨證,其實一切只是建構的形象。對它們的反建構,只能是正牌社會中介的責任——而不是恐/或反恐的責任。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兼講師 沈旭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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