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行多國度》

為露宿者捉蝨收屍的獨行義工
八方人物 2011年03月12日

最近周樹德又幫露宿者上樓了。說他又幫，因為 25年來，他四出救助露宿者，為在世的上樓，為離世的收屍。露宿者視他恩人，叫他「幫主洪七公」。這種厭惡性工作，既要瞓街，又要扮儍，付出的精神體力難以想像。他從不求回報，哪怕是露宿者請他吃一口麪包也拒絕。「施恩，莫望報；望報，莫施恩。」小販阿周說。

為接近扮儍一起瞓街

明仔、阿強、紅姐和阿麗，全是精神病露宿者，阿周喊出的每個名字，背後都是一段被遺忘的故事。就像阿龍，早前在佐敦道瞓街，捱餓多日，阿周勸服他到友人家暫住，才知曉其可憐身世。阿龍原當流動小販，妻子因鼻咽癌逝世，大仔離家出走，細仔有精神病。後來貨物被充公，再無錢租屋住，被迫流落街頭。

被社會遺忘的，還有落難拳王黃劍。年逾 50歲的黃劍獨居於土瓜灣板間房， 88年他奪得香港輕盈量級拳王金腰帶後，名利雙收，卻轉眼化空，身體五勞七傷，最後要領綜援過活，妻離子散，自始酗酒度日，精神失常。多年來他只視阿周為朋友，或者只有阿周，才肯做他的朋友。

阿周在油麻地擺檔賣床單被鋪，或倒過來說，義工才是他的正職。每晚半夜，他到各區探望露宿者，有時瞓街，有時扮儍，跟黃劍初遇便投其所好：「我又係老婆走佬，個仔都走埋」，藉以拉近彼此距離。每當黃劍醉酒鬧事或失蹤，警方和社會福利署都會致電阿周幫忙；附近的便利店亦會施飯給他，由阿周找數。

86年冬天，阿周首次接觸露宿者。他住在黃大仙下邨，有晚一名老婦瑟縮樓梯下，他好心買床被給她，翌日全被偷光。「點解露宿者會冇人理？」後來他加入露宿者行動委員會做義工，甘浩望神父也拉他幫忙，他還記得當年的海報寫上：「我們是人，他們也是人」。他們，是指精神病露宿者。

只照顧精神病露宿者

阿周不幫乞丐、癮君子，「佢哋識得問政府攞錢」，惟獨是精神病露宿者，「佢哋唔知有乜權利」。在海邊露宿的阿強，靠釣魚燒柴過活，拒絕阿周援手。阿周想盡辦法替他們申請公屋，領取綜援，寄望他們有翻身一日，像一直等待黃劍醉醒過來。但許多時候，露宿者苦等一輩子，直至離世也迷糊一生，由阿周收屍。

每當有無親無故的露宿者暴斃，很多時警方會找阿周去認屍。他替死者向社署申請殮葬費，不夠便向報館求助，硬着頭皮跟記者打交道，只為辦個廉價葬禮，「起碼有間屋，唔使好天曬、落雨淋」。老朋友離世，他不會太過傷感，「對佢哋係一種解脫，唔使再受苦」。

廿多年前第一次收屍，阿周替一名獨居老伯辦理身後事。有晚老伯在三水的兒子來電，指父親報夢說經已過身，着他致電阿周取回骨灰，「連我住邊、電話號碼都講得出」。阿周是天主教徒，這回先人報夢，他說相信了，至今仍保存所有已過身的露宿者資料，等待後人認屍。

阿周出身草根，有六兄弟姊妹，他排行第四，雙親早年離世，家人移民美國，他拒絕同行，「唔鍾意蝦蝦霸霸嘅國家」。他在聖類斯中學念書，無心向學，中四輟學後留在學校小食部送外賣，周末隨教會派油糧給基層，志願做小販，「貪夠自在」，兩三年後如願以償，一做逾 40年。

阿周年近 65歲，至今獨身，多年來只收過一名女徒弟，現職註冊社工，教她跟露宿者相處。早年他仍有領取委員會每月數千元的車馬費，但不欲受束縛，自行放棄，寧願自掏腰包給露宿者溫飽，不求回報。就算阿龍答謝他幫助上樓，也遭拒絕：「一罐可樂 5元，佢朝早夠買兩個麪包。」若他朝露宿者發達呢？「叫佢做善事囉。」

港台節目《義行多國度》跟隨阿周探訪露宿者，今晚 8時在亞視本港台播出，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常帶備消毒火酒和剪刀，落區替露宿者剪髮。很多人說阿周是怪人，甚至懷疑他有精神病；其實怪的，只是這個社會太少好人。

記者　王家文